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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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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慮

山盂城百杏林

百杏林位於城東, 是城中最大的藥鋪。入眼處常年掛著一塊匾額,上面寫著“懸壺濟世”四個大字。左右靠墻是一排排整齊排列的藥櫃,屜子上貼著各色藥材名稱。

大廳中央放著一張檀木桌案, 坐診的老大夫約莫六十來歲的年紀, 銀發蒼蒼卻精神矍鑠,搭脈之後望過來的眼神溫和清澈:“公子放心,這位夫人沒什麽大礙。可能是受到外力撞擊之後, 造成的顱內淤血, 進而引發短暫性失憶。老夫開一些化淤的藥, 喝上幾日應當就無甚什麽大礙了。”

仡濮臣松了口氣, 望著老大夫道:“如此我們也就放心了, 還請您開一些藥。”說完,轉頭看向謝嗣音,聲音安慰和緩, “沒事兒的,夫人莫怕。”

謝嗣音點了點頭,這家藥鋪是進城之後的第二家, 也是她隨機選中的一家。這個老大夫也沒有同男人有什麽眼神交流,如此,他應該不會同這個人一起聯合來騙自己。

那麽, 她受傷失憶......應該就是真的了。

只是,她真的是罪臣之女嗎?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。

下山之前, 她也同這個夫君商量了許久, 要不要回原籍去走一遭, 如此是否有利於她的記憶恢覆。男人倒沒有反對的意思, 並欣然表示一同前往。

這麽來看的話,這個男人口中所言應當八九不離十。

正想著, 門口突然哄哄嚷嚷來了一群人,手中擡著擔架,面色蒼白,聲音急促:“大夫!大夫在哪裏?快救我大哥!”

一眼瞧見謝嗣音還坐在位子上,為首一個男子就要出手將女人扯起來,仡濮臣面色一冷,一把握住他的胳膊,聲音冷冽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謝嗣音連忙站起身來,扯了扯男人衣擺:“算了,他們也是著急。”

仡濮臣目光冷冷地瞧了一眼擔架上的男人,冷笑一聲道:“這人活不了了。”

男子臉色一獰,張口就要罵,被仡濮臣反手擰著胳膊,然後輕輕一送,將人推了出去。男人五大三粗的身子撞上身後諸人,手下一個不穩,七搖八晃地差點兒將擔架上的人給甩了出來。

仡濮臣握著謝嗣音的腰肢,看向老大夫溫和道:“還請您開一些藥。”

老大夫手中藥方子寫到一半,就出了這樣的事,嘆著搖了搖頭,繼續埋頭將剩下的寫完,遞給仡濮臣:“一日三次,飯後煎服飲下即可。”

仡濮臣接過方子,便攬著謝嗣音去一旁的藥材處取藥。

那一夥人神色兇惡,虎視眈眈的瞅著二人,個個敢怒不敢言。等兩人離開,剛剛那為首的男子直接將旁邊等著的幾人扯開,坐在老大夫面前,粗聲粗氣道:“趕緊看看我們大哥!”

老大夫站起身瞧了一眼男人臉色,就知道毒入肺腑,救無可救了。只是這些人如此來勢洶洶,若是一個應答不好,怕是難以善了。於是,上前摸了摸脈門,又看了看舌苔,掰了掰眼下,最後搖了搖頭道:t“倘若是京城那個醫師聖手在,或許還可救。但老朽醫術淺薄,無能為力了......”

話沒說完,就被為首的那人一把攥住衣領:“你這個老東西胡說八道什麽?若是救不活我們大哥,我就砸了你的鋪子!”

得!果然......老大夫嘆了口氣,任他揪著衣服,面不改色的緩緩道:“這位公子所中之毒實在狠辣,且中毒的時間不短了。若非有人給他服了一顆解毒丸,怕是熬不到現在。但即便如此......”

話沒說完,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潛在的意思了。

男人眼眶一紅,掄起拳頭似乎就想朝著老大夫砸去。謝嗣音瞧得抿緊了唇,這樣一個老先生如何受得住那人一拳。還不等她扯扯仡濮臣的衣袖,門外一道女聲匆匆傳來:“住手!陳虻你莫要胡鬧!”

聲音輕柔和緩,令人聞之如沐春風。

來人十幾歲的年紀,上面穿著交領月白色紗衫,下面系了一條鮮紅生絹裙,頭上挽著巾幗,簡單簪了一個桃花簪。面色如蜜,雙眸如水,動作間有著教養似的端莊,卻又帶了幾分江湖之間的利落氣。

一身怯弱不禁風,目光卻堅若磐石。

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衣男子,面目冷峻,輪廓分明,一身凜冽氣息將人直逼出三尺之外。

女人快步上前,朝著老大夫拱手道:“還請老大夫恕罪,是我們的人無理了。”說著,女人目光一冷,“陳虻,放開老大夫。”

陳虻咬了咬牙,松開手,退到後面:“是,傅小姐。”

這位傅小姐朝著老大夫溫柔笑了笑,緩緩道:“都說山盂城百杏林的許大夫醫術一絕,所以我們才連夜從江都城趕過來。至於陳大的情況,我們其實也都清楚。我們不求老大夫能夠出手救下他,只求您再拖一些時日,哪怕三五日也是好的。我已經著人去請了能解此毒的人,只是約莫還有兩三日的時間,才能到這裏。”

一番話說得溫和也好聽,老大夫面色也緩了緩,朝著女子做了一揖,緩緩道:“毒入肺腑,老夫也只能試一試了。至於姑娘說的三五日......怕是不行。老夫最多也只能拖個一兩天。”

傅小姐眸色一黯,道:“多謝老大夫了。”

這話就是同意了。老大夫招手讓那些人將擔架擡入後堂,轉身跟了進去,又另外安排人來坐堂。

那些人將男人放進去之後,就被老大夫轟了出來,一齊站在前廳兇神惡煞的等著。

陳虻目光一轉,瞧了眼還等在原地的仡濮臣二人,眼中閃過一道暗芒,指著仡濮臣朝著那個傅小姐笑道:“傅小姐,那個人的醫術似乎也很厲害。剛剛一眼就瞧出了大哥中了毒,還說若是他出手,還可能有一絲希望。”

傅小姐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,只見男人眉目俊朗,相貌堂堂,一雙桃花眼凜凜生寒,蘊著譏諷笑意;身旁女人則是一副桃花面,春柳眉,身量纖瘦,細腰裊娜,真是好一對郎才女貌。

可不知為何,她瞧著那個女人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一般。

傅小姐抿了抿唇,緩步上前,朝著謝嗣音福了一禮:“可是陳兄弟得罪了兩位?我替他向二位說個不是。”

仡濮臣挑了挑眉,沒有說話。

謝嗣音同樣朝她回了一禮:“傅小姐......”說到這裏,謝嗣音抿了抿唇,有些赧然開口道,“夫君雖然瞧出了貴方兄弟中毒,但並沒有救治之法,讓您失望了。”

傅小姐不知瞧出了什麽,瞳孔一縮,抿緊了唇瓣。

陳虻完全沒想到這兩個女人如此就達成了一致,一張臉漲得通紅,最後倒顯得他成了小醜,當即出聲道:“小娘子如何知道救不了?剛剛那人只是瞧了一眼,就看出大哥病情......”

沒等陳虻再說完,傅小姐聲音冷冽:“陳虻,住口。”

陳虻從鼻腔中噴出一道氣,扭轉過臉去,不再說話了。

傅小姐面色微微尷尬道:“讓二位見笑了。”說著,看向二人身後正在包藥的藥童,“今日二位的藥錢還請容小女子一並付了,權且聊表歉意。”

仡濮臣目光冷冷的看著她,聲音冷厲:“不必。”

謝嗣音頓了一下,笑道:“傅小姐確實客氣了,不必如此。”正說著,藥童已經將藥材遞給了仡濮臣,男人接過之後直接銀錢扔了過去,攬著謝嗣音就要往外走。

傅小姐連忙出聲道:“等等......”

話還沒說完,對上仡濮臣黝黑狠辣的目光,女人忍不住心下一顫,跟在她身後的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擋住仡濮臣的視線。

傅小姐咽了咽口水,低聲道:“墨方!”

墨方慢慢撤到身後,不過神情仍舊緊緊戒備。

傅小姐勉強朝仡濮臣笑了笑,而後朝著謝嗣音道:“如此打擾二位,實在抱歉。倘若不讓小女子彌補一二,心下實在難安。不若稍後到城中酒樓,我以茶代酒向兩位賠個不是......”

仡濮臣半瞇著眸子,細細打量著女人,不知作何想法。

謝嗣音之前見她面善,心下不由產生好感。可如此這般兩次三番的邀請,卻不免起了疑。

謝嗣音笑了笑道:“多謝傅小姐盛邀,不過我同夫君二人還要急著回去,只能錯失姑娘美意了。”

傅小姐面色黯了黯,點頭道:“抱歉,是我冒昧了。只是見姑娘模樣像我一個姐姐,因此不免叨擾了幾番,還請勿怪。”

仡濮臣握著藥包的手指緊了緊,看著女人的目光越發不善。

謝嗣音似是並未發覺男人意思,只心下一顫,面色如舊,笑著道:“不知姑娘是哪裏人氏?”

傅小姐看著她緩緩道:“小女子傅姮,家在京城。不過前些日子離京四處游歷,已經久不歸家了。如今乍見姑娘,頓生思鄉之意。”說著苦笑一聲,“也忍不住......想親近一二。倘若驚擾了姑娘,還請勿怪。”

謝嗣音松了一口氣,夫君說了,他們都是彬州人氏。那麽,同這個人應該就沒有什麽關系。

謝嗣音望著她寬慰一句:“姑娘若是思家了,那就早些回去吧。想必,家中之人也在思念姑娘。”

傅姮喉嚨一滾,不知想到什麽,忍不住雙眸微紅:“多謝姑娘寬慰,過些日子就會回去了。”

謝嗣音點了點頭,朝她福了一禮,傅小姐款款回了一禮。

陳虻立在一旁瞧得怪怪的,這個傅小姐平常一副江湖兒女模樣,這時候......兩個人卻像是戲臺子上的王公貴女,舉止端莊,又好看又大氣。

只是,在這樣一個地方......卻是怎麽瞧,怎麽不對勁!

他撓了撓頭,目光慢慢移到那個男人臉上,目光沈沈,黝黝然深不見底。他吞了吞口水,慢慢移開視線。

等人走了,傅姮低低出聲道:“墨方,你瞧著這個女人......熟悉嗎?”

墨方視線追出去,想了半天,搖搖頭道:“小姐覺得像誰?”

傅小姐抿了抿唇,嘆息一聲:“或許是我想多了。不過......郡主她究竟在哪裏呢?”

墨方一楞,乍然回神:“傅小姐覺得那人像郡主?可是......那人與郡主長得並沒有一點兒相似啊。”

傅小姐轉過頭去,目光看向許大夫的後堂:“也或許是我多慮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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